作为一个音乐研究者,心里没有什么比看到古老的艺术消失,却没有时间写下来更让我担心的了。传统艺术应该如何应对现代化,它的存在价值是什么,如何延续它的生命?出去看看,路上对比反思,也许能找到一些出路。印度尼西亚是世界上最大的皮影戏国家之一。今天,巴厘皮影戏仍然保持着强大的宗教仪式功能。起初,我来到这里寻找传统,探索这种起源于巴厘岛祖先崇拜的古老艺术的存在状况。然而,我惊讶地发现,这个小岛上居然承载着一个大世界,不断来这里的人不仅仅是游客。一个世纪以来,世界各地的学者和艺术家来到这里,他们的学术思维和艺术融合不仅带来了自己的艺术,也带走了巴厘岛的艺术再创造。所以巴厘岛的人们沉迷的不仅仅是火山梯田和蓝天碧海,而是繁荣的艺术生活和传统艺术的强大生命力。
巴厘皮影戏是演出的一个篇章《摩诃婆罗多》图片来自www.shadowlight.org
巴厘岛人的宗教生活
如果你初到巴厘岛,走在街上,你会恍惚间,城市里到处都是精致的寺庙和石像,弥漫着奉献的鲜花和熏香的气味,耳边荡漾着甘美兰的音乐。那些大街小巷家家户户的雕刻、绘画、花卉,都不是刻意的装饰和安排;它们是巴厘岛人的宗教表达。无论在这里的什么地方,屋内屋外,上下打量都是一种牺牲。走在巴厘岛你需要小心,因为到处的台阶和石板路上可能都有一颗心。这是每天早上和下午两次献给神的Canang sari。在街道的两边,像稻草一样高高伸展的是Penjor,它象征着巴厘岛最神圣的山阿贡山。它总是带着一个神龛,人们可以随时许愿和感谢神灵。这就是巴厘岛人的宗教生活,充满了祝福、感恩和祝愿。神灵与人同在,彼此相连,艺术是巴厘人与神灵交流的方式。
在加龙节,Penjor(一种用竹子和椰子叶等制成的高耸的装饰品。)就立在街道两旁。资料图
扎萨里徐飞扬图
印尼是世界上信仰伊斯兰教人数最多的国家,而毗邻爪哇的巴厘岛,人们信仰巴厘岛印度教或“阿迦玛印度教达摩”,在印尼语中是“宗教”的意思。巴厘岛印度教和它的发源地印度完全不同。它是巴厘岛佛教、万物有灵论和祖先崇拜的混合体。万物有灵论让巴厘人认为神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神灵可以化为万物,时刻监督人的言行。这种多神教使得巴厘岛人几乎每天都按照日历忙碌于各种宗教仪式中,艺术表演就在这些仪式中。巴厘岛使用的历法有三种,一种是西方的公历,另外两种传统历法是巴厘岛的帕乌孔(Pawukon),仪式周期为210天,还有来自印度体系的萨卡人。巴厘岛的主要宗教节日是Odalan、Galungan和Kuningan、Saraswati、Pagerwesi、Tumpek和Nyepi。在巴厘岛,无论是看皮影戏还是其他艺术表演,只要按照巴厘岛传统历法的时间安排,都可以进入巴厘岛宗教艺术表演的生活。
巴厘岛街头随处可见石像。
寻找巴厘岛传统皮影戏
在巴厘岛,了解艺术的最好方式不是在剧院,而是在巴厘岛人的宗教生活中。幸运的是,我到达巴厘岛时正好赶上古宁节,这是古宁节的最后一天,根据包干历,古宁节每210天举行一次。这一天所有的寺庙都有庆祝活动。无论村民还是艺术家,每个人都从早忙到晚。庙里,干梅兰音乐隆隆。在一个小寺庙里,不同的仪式和表演可能同时在不同的空间位置进行。这里的院子里表演wayang wong,另一边的院子里表演Pendet舞。皮影戏也是仪式的一部分。在寻找皮影戏的位置之前,你要了解巴厘岛的宇宙观、寺庙结构以及它与皮影戏的关系。
哇翁徐飞杨图
巴厘岛的宇宙结构包括外部宏观世界和内部微观世界。宇宙有三个部分:上层是神的世界(swah),中层是人的世界(bhwah),底层是魔的世界(bhur)。在巴厘岛的印度教经典中,Gunung Agung是宇宙的中心,是神的居所。海的方向代表邪恶,是恶魔占据阵地的地方,两者之间是人类的居所。皮影戏的舞台方位必须朝向东北的阿贡山,这是一个吉祥的位置,被称为“卡贾”。皮影戏——大郎是连接天堂、人间、地狱三界的中介。这个世界布局对应巴厘岛的寺庙结构。从对称分裂的善恶门进入殿内,从外到内分为外院、中庭、内院三个空间。外院是世俗表演(Balih-balihan),中庭是仪式表演(Bebali),内院是神圣的宗教表演(wali)。不同类型和层次的艺术在寺庙中相应的宗教空间中表演。
许寺
印尼的皮影戏叫“瓦扬库利特”。在印尼语单词Wayang中,“yang”是词根,意思是“影子”。“Wa”是一个爪哇前缀,意思是“神圣的”。“Kulit”是皮革或动物皮的意思,指的是从中剪出来的皮影戏。巴厘皮影戏按表演时间可分为两种。白天的表演叫“瓦央勒玛”,晚上的表演叫“瓦央佩腾”。两者的区别主要在于舞台风格和社会用途。事实上,杨灿的日场演出不分昼夜,但不是为人们,而是为神或魔鬼。它只用于宗教仪式,作为净化仪式的一部分,必须在寺庙的内室进行。夜哇可以娱神娱人。它在寺庙的中庭和外院表演。
对称地分割“正邪之门”许的画面
八里庙空间示意图资料图
寺庙里的皮影戏表演
我们通常所知的皮影戏是晚上有投影幕布的皮影戏,而日场的皮影戏是一种独特的没有幕布和油灯的皮影戏。横放的香蕉树干是一个基座,上面支撑着两根树枝,一根白色的棉线横放着代替窗帘。软软的香蕉树上插着各种角色的皮影。另一种是常见的夜场皮影戏,音乐班七个人,只有一个皮影戏操纵者叫大郎,大郎有两个助手。乐队由gender wayang伴奏,由4件Gendel乐器组成,由4名乐手演奏。这种乐队伴奏也用在日昌瓦央,是巴厘皮影戏中最常见的伴奏乐队形式。当然不是唯一的。除了乐队,另一个重要的乐器是大郎的趾槌(chempala),夹在大郎的右脚趾之间。它通过敲击阴影盒来起到创造音效和提示乐队的作用。
孙瓦阳许图片
如果不能进入寺庙内院观看宗教日场,可以在寺庙外观看世俗夜场。在这里看皮影戏就像我们过去一样,一家人聚在广场上看露天电影。小庙院内,三面摆着大平桌。男女老少围桌而坐,或蹲在石阶上。小雨淅淅沥沥,花满庭院。他们捡起落在脚下的Jepun花,把祝福别在耳朵上。这种花通常被称为鸡蛋花,是巴厘岛人崇拜和祝福的花。在寺庙里表演的大郎,可能不是一个普通的艺术家,就像这次表演的大郎Wija一样。世界各地的学者、学生和艺术家都曾向他求教。他已经在许多国家表演和教授皮影戏,他还创造了一种新型的皮影戏。但此时他的身份只是给村民讲故事的大郎。这是巴厘岛。对于这里的艺术家来说,所谓杰出的伟大,也许不在于生活在寺庙里,剧院里,大学里教书,赞美鲜花,而在于生活在人民中间。村民们聚在寺庙里看艺术表演,只是平常的生活。他们不来这里,但最后四个小时的表演能让村民们笑着离开。这就是艺术家的魅力和能力。皮影戏讲述了《罗摩衍那》和《摩诃婆罗多》两部印度史诗,以及印尼当地的故事,但它不仅是一部戏剧,更是一种仪式。皮影戏的开始和结束都有复杂的仪式,大郎必须举行祭神仪式,通过烧香、念经、献贡品、献花等方式让他们高兴。
在巴厘岛做一个大浪不容易。在3-4个小时的表演中,大郎负责对话、唱歌和操纵皮影。演出用古爪哇语、巴厘语、印尼语讲故事。今天,你仍然需要有英语能力。他们也是哲学家和编剧。他们要善于用格言警句来启发和教育观众。优秀的大郎能灵活改编创新同一个故事,用不同的方式讲述。此外,大郎甚至需要掌握Gendel演奏,熟悉曲调、音乐情绪、旋律结构。有的大郎技能比较多。他们可能是托蓬舞者、Arja戏剧导演、艺术学校教师、皮影戏演员或面具制作人,也可能是在宗教仪式中驱邪的牧师。他们回国后可能还是农民。
皮影戏走出巴厘岛
20世纪70年代以后,巴厘岛皮影戏开始进入蓬勃发展时期。1971年第一届皮影戏大赛刺激了皮影戏的革新浪潮,随后大批新的皮影戏相继产生。在此期间,许多西方人也人来到巴厘岛学习皮影戏,美国电影制作人拉里里德就是其中之一。在这里学习使他成为一名出色的大朗和伽美兰选手。与其文化背景完全不同的巴厘岛艺术启发了他。他将电影技术与现代戏剧融为一体,将现场舞蹈与皮影戏相结合,创造了现代皮影戏。20世纪90年代,Reed与巴厘岛的Dalang Wayan Wija和舞蹈家Dewa Berata等艺术家一起创作了Wayang listrik。
晚上哇杨旭杨妃图片
他将巴厘皮影戏的宗教因素与世俗文化相融合,将宗教故事注入当代生活元素。另外,我们需要考虑如何改变其他国家的文化元素,使之与我们自己的文化审美相统一。由于里德精通巴厘皮影戏和巴厘文化,他能恰当地把握分寸感,既尊重传统,自觉地保持传统,又能完成新艺术的创作。
除了融入巴厘岛文化,里德还不断尝试将世界上不同的文化元素融入他的现代皮影戏中。故事情节、表演、舞蹈、人物设计、音乐创作都是新的实验和尝试。他们用世界上不同民族的乐器组合作曲,讲述不同的民族史诗、宗教故事或现代戏剧故事。20世纪后,这种电影和戏剧的结合开始流行。其中一些被称为现场动画,另一些被称为手工电影。然而,里德是这种新艺术的先驱。
西方人来到巴厘岛,在巴厘岛传统艺术中寻找创作资源和灵感,并融入其文化中创造出新的艺术,那么巴厘岛本土艺术的生命力在哪里呢?巴厘皮影戏是一门即兴艺术,无论大郎讲故事、唱歌、操纵皮影戏,还是乐队伴奏,都是即兴的,所以是一门因人而异、因地而异的艺术。
皮影戏团不断在城市、乡村、剧院、寺庙跑,或通过电视、网络媒体等媒介传播。大郎与不同地域音乐家之间的表演、教学、学习也使音乐艺术得以传承和发展。当然,学生不仅可以在大学或者表演机构学习皮影戏,也可以在民间跟师傅学习。
无论是民间传承还是官方公教,巴厘皮影戏表演都强调个性和风格。一种类型的皮影戏在地区之间有不同的风格,比如巴厘岛的南部和北部,甚至每个Gendel Wayan乐队的音乐风格也完全不同。当然,这些差异得益于即兴创作。
音乐家们在保持相对风格独立的基础上,相互借鉴,发展出更多种类的音乐,这就是巴厘岛音乐艺术变幻莫测、生生不息的原因。我觉得艺术家存在的意义就是创作。也许没有一个艺术家愿意拘泥于传统和历史。他们试图表达自己,他们的艺术体验也会融入到创作中。
【作者简介】作者现为中央音乐学院博士生,卫斯理大学访问学者,中国石油大学(华东)教师。
【作者后记】从小弹钢琴,听交响乐,让我培养了对欧洲音乐的好耳朵。2000年进入中央音乐学院音乐系,选择西方音乐史研究方向。学了十几年欧洲音乐,决定走出欧洲去看一看。2008年,我回到中央音乐学院读硕士,开始了世界民乐的研究,因为对这里的混血文化的好奇,选择了印尼音乐。它经历了印度和伊斯兰政权,欧洲殖民,以及大量的中国移民。这些历史经验构成了今天的印尼音乐文化。从硕士到博士,我继续学习巴厘皮影戏音乐。出去后,一次又一次被问到中国皮影戏的现状时,艺术家们纷纷拿出关于中国皮影戏研究的书籍和视频与我分享。我猛然醒悟,回来后翻了一大堆中国皮影戏文献,才发现我们原来是那么优秀。近在咫尺就像一个盲点,以为触手可及。当你想去寻找的时候,那些古老的艺术可能已经不在了。从印尼来到美国,我看到了对皮影戏艺术的另一种理解和创造,也许研究者可以像探索艺术的过去和现在一样,探索和创造艺术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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